【秀志】By the Sea (上)

 ×

 


热。

 

阳光浸没了这一小片沙滩,遮阳伞辟出小块阴影刚好能遮住两把躺椅,斜晒进来的阳光缓缓变换着方位,白沙被晒得滚烫。宫野小心地挪着腿,把沾上的沙粒蹭掉。远处晃动的海水搅起细碎的金色波纹,她眯起眼,把墨镜往上推了推。海浪拍打礁石,搅起一阵白沫。风浅浅拂过,卷来咸腥的热浪,和海鸟拍打翅膀的声响。她扶正帽檐,再次闭上眼。

 

赤井游了很久才上岸,抄起浴巾草草擦拭了两下,坐在另一张躺椅上。她侧过头,把水递过去。海水顺着他晒得发红的身体流下来,滴滴答答落在沙滩上,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沙坑。她透过镜片看着他髋骨上方的伤疤——当年因为条件恶劣,处理不当而增生严重,她还记得拆线的时候花了好久,却突然想不起那是几年以前了。

 

度假村的独立别墅,即使对于他们这样的中产夫妇也还是铺张了些。但在接连结掉一个要案、忙完一组课题、和过完只能匆忙见上一面的纪念日之后,奢侈一把也无可厚非。

 

更何况,她回过身躺好,模模糊糊地想着,这也是最后一个纪念日了。

 

×

 

         就在四五年前,这座位于亚热带与热带交界地区的岛屿一度被轮番的营销宣传捧为“一生非去不的圣地”、“避世天堂”。店家从热闹的海滩边一路延伸到腹地,音乐和灯牌彻夜不歇。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——淡季加上整改,现下岛上到处都是改建到一半的楼宇;西方建筑大多是殖民时期留下的产物,约莫有百年的历史了,夹杂在其中的平顶矮房则是当地居民的住所,浑然一体又泾渭分明。正赶上雨水丰沛的季节,歇业的铺子占了五成,小贩们用一种懒懒的、拖着长音的语调招揽生意,向零散的游客兜售着热带水果、简陋的纪念品和含着珍珠的蚌壳。孩子们光着脚丫互相追逐着,跑过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径。以今日萧条,很难想象旺季时一座难求的情形。

 

当地人揽客很有自己的套路,通常从上岛就可见一斑。宫野已经很熟悉这种与土著居民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。

 

小姐从哪里来?

 

日本。

 

日本吗?您英语说得真好,听口音像是从美国来。是第一次来岛上吗?

 

好多次了,特意挑淡季来的。

 

一般这时候她会得到一个礼节性的微笑,当地人知道在这位客人身上榨不出什么丰厚的油水。

 

面包车只能开到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,再往前是只能由行人通过的崎岖窄路,往前走十分钟即是酒店林立的区域。时间尚早,她照例给搬运行李的小工可观的小费,休整片刻便往岛深处走去。那边长着很大的榕树,树冠浓密,树根的部分会从枝干上垂下来,再埋进土里。她已经知道了树冠的阴影处是不能呆人的——里面可能同时藏匿着上百只鸟,令人印象深刻。

 

宫野等到日晒不那么足的时候回到酒店。她需要先在这里歇脚,待明早和赤井秀一会合,再去到此次真正的目的地——沙岛北边的度假村;从岸上搭专门的快艇过去需要三十分钟。其实在最热闹的长滩,沙子更白、更细,却因过度开发旅游业而海藻密布,踏浪自后脚趾间会夹满青色。度假村的圈地内虽然沙质粗砺,但安静许多。那边偶尔会有海上项目的快艇,牵引绳绑着降落伞,像一个个气球。她还能回忆起他们第一次坐上降落伞升到最高的时候,向上或向下皆是一望无际的蓝,心跳都快被强风吹散,赤井秀一自始至终都握住她的手。很难形容那时候双手交握带来的实感——沧海一粟,却能在天与海之间拥有彼此。多罗曼蒂克的想法。而现在看来一切都能得到合乎逻辑的解释——肾上腺素分泌让人呼吸加快,血流加速,瞳孔放大,很容易被错认成爱情。

 

他们当年就是在海边开始这段关系,自然地也选在海边结束。是宫野提出的,但一如既往地,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达成共识。在决定这次海岛之行前,赤井只回过一次家,正好撞见宫野在整理书房,把书按使用频率装进箱子里,好把常用的那些慢慢带到实验室去。他们藏书众多,本来是按颜色摆放的——这是两人妥协后的结果,又花了数年整理维持,就显得现下残缺的部分突兀到令人无法忍受。宫野起身的时候有点低血压,被扶了一把才站得稳些,又被赤井接过手里的封箱带和刀片。在那个氛围下,似乎应该说些什么、发生些什么了,但任何太过感性的话语和赤井秀一搭配都是不可想象的。最后他只是说,再去一次岛上吧,回来收拾也不迟。

 

照理说他们两个月前就该动身了,却拖到现在才找到空挡。上岸之后才发现游客数量早已不复当年,但风景却仍是不变如初。就如同很多事一样,接近终点的时候才会细数过往,试图得出一个最为客观的结论。宫野毫无来由地想,似乎是命运强行把他们捆在一起,却在不知不觉间没有了继续的理由。

 

 

 

-tbc-


评论(14)
热度(91)
  1. 共10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eewhen | Powered by LOFTER